《环境昆虫学报》
《孔乙己》中一个容易被忽略的要紧人物——咸亨酒店掌柜,此人在文中虽着墨不多,可点到之处却必定是字字精准,如同瘦金体般,每一笔都凿去了那多余拖沓的成分,留下最真最精最妙的骨骼。
一、 在人物的行为对比中显示其性格
在小说的开头部分,作者就介绍了人物活动的场所——咸亨酒店,勾勒了一贫一富两类主顾喝酒的不同肖像;同时也从侧面间接地显示了掌柜的性格。
“我从十二岁起,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……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。”
这段文字交代了“我”在咸亨酒店打工时陷入了职业的尴尬境地:模样太傻,侍候不了长衫主顾;脑笨手拙,不能在短衣主顾的监督之下酒中羼水。幸而介绍人情面大,便专职温酒了。从中可以看出掌柜对待店中两类主顾截然相反的态度。对待长衫主顾,唯恐侍候不周;对待短衣主顾,则能欺则欺,分明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。这种奸诈狡猾是其爱富嫌贫媚上欺下奸猾势利性格的写照。当然,此段文字可以看做是作者对鲁镇——当时社会缩影的一笔勾勒,不仅为小说中人物的活动提供了空间,也为主人公孔乙己的不幸遭遇埋下了伏笔。
二、 在人物的正面刻画中丰富其形象
在小说的后半部分,作者对掌柜这一人物的刻画具体而不失个性,传神而不漏痕迹。
(一) 从掌柜的经典台词说起
“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?”
在小说中共出现了四次,均是出现于孔乙己被打折腿之后,是个高频句,透露出耐人寻味的深意。
第一次:中秋前两三天结账时。
掌柜在结账时因十九个钱的欠款而“忽然”提起了孔乙己,也就是说,如果没有这十九个钱的欠款,掌柜恐怕也未必会想到孔乙己此人,长期的无视与取笑使得孔乙己在其心中无足轻重,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。孔乙己到店,无非是被大家一起取笑,给穷极无聊的生活增加些笑料;孔乙己不来,于人们也无妨碍,谁也不会去正视他、关注他,正如文中所写:“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,可是没有他,别人也便这么过。”掌柜此时面对着粉板上孔乙己的欠款,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判定孔乙己许久没来了,“忽然”两字的使用有两层含义:从时间上讲,孔乙己已经许久没有被人提及了,这会子掌柜的提及倒是让人意想不到;从空间上讲,掌柜正在“慢慢的结账”,应是沉寂而缓慢的情境,而掌柜的话语无异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枚石子,响亮异常,打破了时空上的停滞,让人猝不及防。基于在时间和空间上的特殊性,这十九个钱的欠款就显得更加突兀,它凸显了一个精明又冷酷的掌柜看待孔乙己的全部意义。
第二次:当孔乙己断腿后最后一次出现在咸亨酒店时。
此刻的孔乙己身心俱残,双重的摧残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脸上腿上手上衣着上……而掌柜却依然敬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,竟忙不迭地当面问起欠款的事来。他大概担心的是孔乙己如今这般模样处境,这十九文钱该如何了结,怕是没了着落,要是再来赊账可就不能通融了。这分明是对孔乙己“在我们店里,品行却比别人都好”的怀疑与提醒。况且名字记在粉板上的时间业已超过了一个月(衣服都从衫换到袄了)怎能不让人时时警醒呢?人与人之间的客套寒暄温情一概没有,赤裸裸的问话不需要任何虚伪的装饰,冷酷的人心直截了当得让人心寒。我想当掌柜在追问孔乙己十九个钱的欠款时,那声线必定是又细又尖的,那语气必定是又散又懒的,那音调必定是又长又拖的,这一声追问必定氤氲在深秋的空气中,寂寥又冷酷,凌厉又干脆,让这秋风更凉了。
第三次:年关结账时。
第四次:次年端午结账时。
旧社会中,中秋、年底和端午都是结账的期限,掌柜每每在结账时提及孔乙己,不过是由于十九个钱这种特殊的媒介催化造成的,十九个钱成了孔乙己被打断腿后一枚新的标签,它维系着孔乙己与咸亨酒店与这个社会的某种联系。或许掌柜还希冀有一天孔乙己“坐着用这手慢慢走”来咸亨酒店,又能让他取笑一番,并用这种方式来打发他的空虚无聊。
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年月终究说着同样的话,在掌柜的心目中孔乙己还不如这十九个钱呢,孔乙己的生死与他何干?自私冷酷已深深地烙在了骨子里,生活中缺失温情是常态,冰冷僵硬的人际关系折射出令人窒息的社会环境,十九个钱的情节设置真切又巧妙地丰富了掌柜的形象,反映了时代的特征。